同志,你还记得在那史无前例的运动中涌现出来的各行各业“活学活用”、“立竿见影”、“永远照办”的“标兵”吗?他们今天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这里,我向您介绍一位当年战斗在医疗战线上的“积极分子”吧。提起他,或许大家都还热悉。一九六九年,正是他大显身手的红运年。他对工作“极端”的负责任,对同志对人民“极端”热忱的动人事迹,通过报纸、电台、巡迴报告、文艺演出、图片展览等各种形式的宣传,很快就红遍了全省。那时,谁不晓得省城有个白求恩式季大夫?就在那一年,他作为全省人民的先进代表,参加了国庆20周年的观礼,受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切接见,享尽了一生中最大最大的幸福!之后,因为我参军到了部队,便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了。直到最近,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又结识了他。前几天,主任让我去那家医院了解知识分子政策落实情况,才知道那位当年的“极端”大夫早已升任了院长。那天上午,我去医院找他,竟发现在门诊部的过道里,躺着十几个象从外地农村赶来的病人。其中有位老大爷还打着吊针,那输液瓶就挂在暖气片上,身边连个护理的也没有。一问,才知道他患的是急性胸膜炎,是两天前从几百里外的山区赶来的。因为没有床位,一直在这儿躺着。他儿子愁得两天两夜没合眼。这不,一上班,就又请求住院的事去了。
看到这些,我不免惆怅起来:已经是八十年代了,我们的医疗条件还这样差?老大爷这么远来到省城,连住院的床位都没有?于是,我径直朝院长办公室走去。
就在我要推门的时候,忽然从里边传来一声呵斥:“给你说多少遍了,没床位就是没床位!你走,我这里还忙着呢。”接着,便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看他苦闷的脸色,听他不住的叹息,一准是那位老大爷的儿子。难道还没……我不解似的目送他下了楼梯,便转身进了办公室。啊!坐在写字台前的不正是那位多次作过报告的“极端”大夫吗?十多年不见,真是脸面宽了,脖子短了,额头亮了。大概是因为刚才的缘故,脸上似乎还留着一些怒气。我怕万一搞错,便轻轻地问道:“同志,您是季院长吗?”那人从金丝镜上边立马向我射出了两道寒光。“同志,请问您是季院长吗?”我又礼貌地问了一句。“你是干什么的!”甩给我的简直是一根冰棍。“我是省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办公室的,有事找季院长。”不知我这句话哪来的神力,一下子把他的五官位置给翻了个个儿。“喔,我就是。快请坐,快请坐!”他手忙脚乱地又是递烟,又是让茶,那真是“极端的热忱”。“同志,您贵姓?”“免贵谭。”“喔,老谭同志。是新调来的吧?刚才,我……”“没关系,季院长,刚才出去的那位……”“咳,别提了。现在的人真难缠。刚才有个病人家属死赖着要住院,我告诉他已经满员,实在安排不下,可他就是不相信,硬说有床位空着。”“季院长,我看楼道里躺着不少病人,是应该想办法解决一下。”我又想起楼道里的人。“同志,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难哪!现在... ...咳,不说这个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谭同志,您是不是来问赵主任亲戚住院的事儿?你告诉他,什么时候来都行,我给他留着呢。”“啊?”我怔了一下,“不,院长,我是来了解你们院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情况的。”“喔,是这个事啊。咳,谭同志,你来的正好,这是我们院党委向省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办公室写的专题报告,有经验、有做法、有体会,该落实的都落实了,保证让省领导满意。这不,正准备派人送去呢。”回到单位,我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这位当年有名的“极端”大夫,如今为何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了呢?难道当初他那两个“极端”是假的?装的?应时的?倘如此,那当时又为何是那样大肆地宣扬他、吹棒他?而现在为何又是这样地信任他、重用她?当然,我们不是人才学的专门研究者,对这些在特殊环境里产生的特殊人物,无须去做什么专门的探讨。然而,在今后的新的事业中,我们就不应该从这里吸取一些经验教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