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开始时,我十岁,刚上三年级。 一开学,老师就发给我们每人两个白皮上印着红字的小薄册子——《五.一六通知》和《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即十六条)。代语文课的班主任老师给我们讲,中央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召开了,要进行文化大革命了。我们的课本都来到了,但是都在新华书店压着了,不能发下来学习了,有些课文是毒草,内容有反动的。
我们就天天被让读念自学着那两个小册子,记得我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只是对那些话都不懂。 当时哪懂啊,什么政治局扩大会议,什么八届十一中全会,什么文化大革命,什么毒草课文,什么反动内容。还记得姐姐高年级里都写了“庆祝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胜利召开”的作文,清楚地记着,她们几个同学的作文簿上都写着: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胜利召开了,这是全党全国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喜事。看到这,我更不懂了,什么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喜事?
接下来老师又给我们讲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无产阶级大革文化命,破旧立新,具体上就是破四旧,立四新。于是,老师在黑板上就写了,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四新: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然后,老师又给我们讲了哪些东西是四旧;还讲了兴无灭资,并解释说,就是大兴无产阶级,大灭资产阶级;这还得又给我们讲,什么是无产阶级,什么是资产阶级。我们都呆着那脸儿,歪着那脑袋,瞪着那俩眼,似懂非懂地听着,那就是听老师讲革命?!
听了老师讲四旧,我放学到家就翻腾起俺家堂屋后墙西角那个五斗橱。一年级暑假时,我曾在那里头掏出一本破烂不堪的《牛郎织女》来啃读。听奶奶讲了里面的故事,奶奶帮我了解了书的大概内容。因此,我认为那“牛郎织女”的故事是鬼神、迷信的东西,是旧文化。我就决定把这书去交给老师。我还捞出那橱底下搁的爷爷过年上供用的小碟子,我知道了过年上供祭神更是封建迷信,是旧风俗。所以,我都把那些小碟子拿到院子的槐树底下的那个大方块石台上,在水盆里刷洗干净,准备交到学校去。奶奶叫我留下大一点的当菜盘儿,我说这些上供的东西都不能留。于是我在那本《牛郎织女》破烂书上摞了一摞小蝶儿,搬腾着带到了学校。班主任老师一一进行了登记,都在班上表扬,谁谁谁交了什么什么。我像完成了一个革命任务似的,心里轻松了许多,感觉自己在破旧立新中当了“闯将”。
后来那些东西也不知都弄哪去了。再后来过年时,慢慢地又有人家上起供来了。而俺家,爷爷却再也捞不着上供了,让我那回一下子给彻底地端了窝儿了。哈哈,“文革”后,弟弟就常拿那事笑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