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的嫂子
1950年秋天嫂子娶到俺家来的时候她21岁，俺大哥17岁。下面的俺二哥12岁，俺6岁，俺妹妹4岁。比俺大15岁的嫂子是个正儿八经的大人了，可她在称呼上从来没有把俺和妹妹当做孩子，总是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从来没有喊过俺们的小名。一年多后，等嫂子有了那个比我小6岁的侄女以后，她就又比着俺侄女的口吻叫俺们“大姑”“小姑”了。就这样一直“大姑”“小姑”地叫了近30年，把俺们都叫大了，51岁的大嫂子却带着对家庭、对老人、对女儿、对姊妹们无尽的牵挂永远地走了。
1953年夏天，运河闹大水，那时候正赶上俺娘去天津俺爸那里小住，大哥也在外地教书，整个家里就是嫂子一个人撑着，夜里河堤上传来锣鼓报警的声响，俺和妹妹就一边一个拽着嫂子的衣角，偎在她的身边。小侄女吓得哭喊着叫“娘”，俺们也真想跟着叫嫂子一声“娘”啊！
没过几年的安稳日子，大饥荒来了。一家人的吃喝料理都压在了嫂子的身上。上济老的下济小的，中间的嫂子自己却瘦成了一把骨头。再加上自身的肺结核病，差点要了她才30多岁的命。那回俺跟了村里的一个老乡去60多里外的集上买红薯，等买完红薯要往回赶的时候，那个老乡却突然决定要投亲去不跟俺一块回来了，结果只让俺一个14岁的女孩子自己黑咕隆咚地往回赶！嫂子打一擦黑就站在村头接俺，一直等了两个多钟头才见到了俺的影子。嫂子接过俺带的东西以后哭了，她说：“大姑啊，你可吓死俺了！这么黑咕隆咚地要是出个事儿，俺怎么给咱爸咱娘交代？本来该俺去，却叫你受这么大累。俺废呀！”
苦日子熬过去了，嫂子却得了食道癌。嫂子把一家人老的小的甚至连俺孩子他爸爱吃什么都记在了心里，可到老俺们却都不知道嫂子爱吃什么。平常看她吃糠咽菜也是那么蜜口香甜的样子，可等嫂子得了病之后想给她买点她爱吃的东西孝敬她的时候，她却既说不出爱吃什么，且已经吃不下去了！
嫂子得病以后，已经从天津退休回家的俺父亲常常悄悄地流泪，有时甚至伤心地拒绝吃饭。他对俺说：“你嫂子在咱家就像周总理一样，是大忠臣、大功臣啊！”从进了曹家门之后没跟大哥和侄女之外的任何人拌过嘴、生过气的嫂子，让俺娘一直引为自豪。为嫂子出殡的那天，俺娘哭得抽了风。都受过嫂子照看和疼爱的俺那两个儿子那年一个10岁一个6岁，他们穿着孝衣趴在灵前直哭得让村里的人们都跟着掉泪！
嫂子啊，俺有福，摊了你这么个好嫂子。嫂子啊，你没福，早早地离开了俺们！又是清明了，俺和孩子他爸回去给爹娘上坟，一定要到你的坟上，给你烧烧纸，磕个头，再陪你说说话……
图片为老伴的娘家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