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是父亲去世四十四年,也是母亲去世整十年。虽时隔久远,但父母的家训家风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父亲1924年出生于山西省保德县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爷爷年轻时随走西口的大潮到后套创业,历尽艰辛,积累了财富,并在陕坝安家落户。爷爷奶奶共养育了7个儿女,大爹一直跟随爷爷在后套打拼,二爹、三爹在山西太原读书,相继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走上了革命道路。l933年秋,就在六爹出生2个月时,爷爷不幸去世。奶奶以无比坚强的勇气挑起了家庭重担,1935年给大爹成亲。在风雨飘摇的岁月中,奶奶养育着4个儿女,艰难度日。

听老人们讲,奶奶害怕父亲也和二爹、三爹一样参加革命,只让父亲上了四年学,10岁就被送去“德兴恒”做了学徒,小小年纪端饭倒茶,打扫卫生。父亲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一有空就跟账房先生学算盘,练毛笔字,15岁时就能写会算,备受掌柜赏识,16岁就成了店员,后当了会计。奶奶曾说:父亲20岁时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父亲最终选择了出身大户人家的母亲,并于19458月,抗日战争胜利后与母亲完婚。

父亲很孝顺,虽排行老四,却扛起了家中的一切事务,处处以和为贵。大爹英年早逝,大妈带着三个孩子寡居,日子拮据,父亲体谅大妈,帮助孩子们上学、参军、成家。三爹为革命牺牲,一解放就定为革命烈士。三妈改嫁后,遗孤姐姐王留不堪继父的打骂,被三妈送回陕坝交给奶奶,当时她已12岁,还没有上学。父亲先安排她进学校读书,并嘱咐母亲:“好好待王留,吃穿要和我们的孩子一样。”父亲还要求我们好好和王留相处。王留姐在我家生活直至出嫁。父母亲当她是亲闺女,她也把我们当亲人,婚后经常带着孩子来住娘家。父亲对自己的两个弟弟更是关怀备至。1958年,奶奶去包头为五爹五妈照看孩子,料理家务。而此时,母亲刚刚被安排在鞋业社工作。当时我家已有5个孩子,母亲实在忙不过来。父亲宽慰母亲说:“孩子是自己的,养育他们是我们的责任,付出辛苦是应该的;母亲是大家的,不能只顾我们。”家里没了帮手,妈妈白天不能去厂子上班,只能把原料领回来在家做,做好一批送厂子一批,就这样一直坚持了两年。鞋业社解体后,母亲又在毛织厂缝毛衣、绣花,同样是把货领回家来做,常常是我们一觉醒来母亲还在油灯下赶活。父亲心疼母亲,也常常教育我们要多干些家务,为母亲分忧。那段时间,我和二妹承担了所有的家务。1952年,六爹被保送到包一中读高中,衣服、行李都是母亲准备的,临行前父亲把自己心爱的怀表送给六爹,嘱咐六爹珍惜时间,好好学习,报效国家。大学毕业后,六爹到甘肃酒泉核试验基地工作,成为国家第一批航天人。

1954年,在杭锦后旗的公私合营中,父亲当选为工人代表。随后组织上派父亲到呼和浩特市培训学习,回来后转为国家干部,任杭锦后旗生产联社主管会计。

父亲热爱学习,博览群书,知识丰富。每当休息时,他总要讲一上段,我们听得津津有味。父亲教我们包书皮,教育我们要爱惜书本。他还经常检查作业,告诉我们学习不能有丝毫马虎。当我们犯错误时,父亲从不打骂训斥,总是循循善诱,耐心引导,针对身边的人和事,教导我们如何处理。父亲一个人挣钱养活八九口人,虽然经济上紧张,但一家人和睦相处,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很多老同事、老朋友提起父亲,都会称赞他谦和待人,先人后己的精神。19639月,我考到呼和浩特市读书,11月的一天,父亲来学校看我。惊喜之余,我才知道原来是他的同事王军做脑瘤手术,急需输血,父亲来呼和浩特市是给王军输血的。我担心父亲瘦弱的身体,而父亲却平静地说:“救人要紧!”1965年春节,杨永江叔叔来家拜年,感谢父亲在调资中主动把指标让给他。杨叔叔走后,母亲不解地说:“咱家这么困难,一级工资七八元钱,都能买一袋面,你怎么让了?”父亲笑着对母亲说:“我老伴勤俭持家,咱家虽人口多,但你会粗粮细做,缝新补旧,日子还能过得去。小杨刚从基层调上来新安家,困难比我们多,就让给他吧。”

父亲公私分明,严于律己。三年困难时期,父亲作为盟公署的干部派到五原县。下乡期间,父亲连一粒粮食都没往家拿。那段时间,母亲惦记父亲身体,让二妹带着几斤面粉去五原看望父亲。二妹用带来的面粉为父亲做面条,还招待了和父亲一起下乡的同事。二妹回的时候,父亲却什么也没让带。看到二妹的不解,父亲笑笑,说:“农产品再多也是集体的,是社员辛勤劳作一年的收成,不能随便往自己家拿啊!”这件事过去五十多年,二妹还记忆犹新,时常讲给晚辈们听。

“文革”中父亲被迫害致死,年仅46岁。相对于父亲的正直,善良和厚道的品格,母亲留给我们的是勤劳、宽容、坚韧的精神。

母亲对婆婆恭敬孝顺,对丈夫温柔体贴,对子女严格要求,对亲朋慷慨热情。母亲一进门,家中就有七八口人吃饭,客人不断,母亲主动承担起做饭和做针线的家务。小时候,常常听到亲戚或邻居们夸母亲品性好、针线好,媳妇贤惠,儿子争气,都说奶奶好命!

母亲总会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奶奶、六爹、王留姐的衣服、鞋子都由母亲缝制,一年到头,母亲都不得闲。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我们姐妹们的衣服、鞋子不管新旧都是整洁、合身的。由于孩子多,油水少,经常会出现饭菜不够吃的情况。这时,母亲总是让奶奶、爸爸、孩子们先吃,自己少吃或不吃。这一切我们小时候都看在了眼里,懂事后,更加敬重我们的母亲。父母亲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共同经营着这个贫穷却又温馨的大家庭。特别是“文革”父亲遭受迫害期间,母亲对父亲更加体贴关怀,坚定了父亲活下去的信心。在父亲被停发工资的半年多时间,母亲经常让我们宽慰父亲,她自己毫无怨言拿出自己积攒多年准备买缝纫机的钱作为生活费,全力扛起照顾奶奶和教育子女的重担。父母相濡以沫,携手相伴的真情,深深地影响着我们。

父亲去世那年,母亲只有44岁,最小的弟弟刚满周岁,我参加了工作但还没有成家。母亲靠微薄的抚恤金,身兼严父慈母,把我们抚养成人。

现在我们姐弟事业有成,家庭幸福,有的还走上了领导岗位,第三代也都成家立业了。母亲总是感慨地对我们说:“你爸过早离开,是政府的抚恤金把你们养大的,你们要懂得感恩,牢记共产党、毛主席的恩情。”

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从母亲60岁开始,我们自发地给母亲过生日,母亲的生日就是我家的节日,也是兄弟姊妹大团圆的日子,大家各尽所能让母亲开心。“子欲孝而亲不待”,母亲从发病到逝世,只有十天。2004年农历223日,母亲离开了我们。

父母亲虽然故去,但他们高尚的精神和优秀的品质将教育子孙激励后人,做有益于国家,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人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