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在老同学的精心安排下,我的山西之行自然没有错过绵山这座与隐士退居有关,与母爱仁和有关的奇山、圣山。

绵山的路很难走,这些沿着山体人工开凿出来的路,或沿着悬崖崎岖而上,或没入山洞逶迤而出。正值旅游旺季,一辆接一辆的车子攀爬其中,似一条长蛇蜿蜒穿梭山间。从车窗向外看去,这里层峦叠嶂、峭壁千仞、如劈似削、沟壑纵横、深不见底、神秘万端。涓涓的清泉在山谷中静静地流淌,漫山遍野的山花,在风中摇曳生姿,好像正欢迎我们这些远方来客。

稍微一段平坦过后,又是很长一段蜿蜒崎岖的山路。一路上,女导游操着一口纯美的山西普通话,将这座山的隽永与神奇娓娓道来。比如它海拔2560米,是太岳山的一条支脉;比如它的“抱腹岩”之大,可“抱”200余间殿宇及一两百万游人于内而不满,堪称一奇;比如它的天桥,长300余米,上离山顶20多米,下距沟底300余米,从岩沟直插岩上摩斯塔500余米的路程,几乎都是75度的绝壁,其惊险程度丝毫不逊于西岳华山之千尺幢、百尺峡;再比如它的“水涛沟”,曲径通幽,树木荫翳,瀑布各异,而栖贤谷九曲一线天,人行吊桥惊无险,脚踏瀑布奇亦秀……听来多么神奇的一座山!

山路越走越长,属于绵山的宁静也越明显。一时间,山外的一切平淡景象突然不见,我们眼前出现了无数的奇峰、怪石,以及掩映石峰间的林木。越往上走,山里的空气变得清新而悠远。

终于,大巴在一处比较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们前面是人工开凿修建而成的、堪称华夏第一观的大罗宫,从山底一直修建到山顶,一共七层,每一层代表着道的一个层次。远看如画,层楼迭出,据说走近了也是青砖红瓦、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模样。而此时,太阳已升得老高,阳光洒在山壁的楼台和殿宇之上,将高不可及的大罗宫衬托得更加深邃和幽远。我在山底仰望半山崖那一条游人如蚁的盘桓小道,心里竟有几分畏惧和胆怯。

由于时间有限,我们首先选择了云峰寺。通往它的路几乎和山体垂直,一行九人几乎是手脚并用艰难爬上去的。站在悬崖绝壁的云峰寺上,绵山的上空湛蓝如洗,一朵朵洁白的云朵几乎触手可及,而我身边顺着山体依次摊开的毗卢殿、玉皇阁、空王殿、五龙殿、鸾公洞、铁索岭等胜景,都在阳光中折射出绵山博大的心胸,尤其是当我第一眼看到这里供奉的介子推及其母亲,衣着金丝龙袍,手握龙头拐杖,端坐在石凳上,双目温和平静,态度和蔼慈祥,似在诉说一份深深的慰藉。这种慰藉,定然与至孝至仁至忠的介子推有关。

其实,云峰寺原名叫抱腹岩,是绵山天然生成的超大型礼堂,若在山底自下仰望,殿宇参差,犹如空中楼阁,雄伟壮观,大气磅礴,一殿一阁,一洞一岭,莫不使人惊叹和震撼。值得一提的是,岩洞顶壁悬挂着的无数个铜铃甚是引人注目,这一只只铜铃是这里的老百姓作为许愿后还愿的方式请身怀绝技的民间艺人,将寓示吉祥的铜铃挂在陡峭的抱腹岩上。清代康熙年间介休文人王清曾在《抱腹岩》一诗中写道:“寺古云常在,岩空势欲倾。此中真得地,以外纵浮名。鸟拂金铃渡,僧缘石隙行。坐听梵响处,花雨落无声。”起风了,那些系着红绳的铜铃随风发出叮当悦耳的声音,伴着清脆悠远的铃音,洞内有几缕烟雾升腾而出,似仙气缭绕,又似乎听到众仙盘坐洞内切磋诵经的声音。我静立在这片虚实之中,久久不愿离去。

在绵山上,到处可以见到汩汩而出的山泉溪流,有的奔流在谷底,有的垂挂在岩壁。而我们要去的“水涛沟”,就是一处以溪水为主线打造的绵山新景观。转乘大巴车,五分钟即到。这“水涛沟”除了水声滔滔,树木也葱茏、茂密,真乃一座天然氧吧。徜徉其中,但见鸟雀啁啾、松鼠出没,自上而下廊桥分布,楼台罗列,可观澜、可戏泉,十分清雅有闲趣。介休人挂在嘴上,写进名片的“十里画廊”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是这里的“三步一泉、五步一瀑、十步一潭”更是让人心旷神怡,耳目清新。你看“日月同辉瀑”银珠飞舞、惊落玉盘;“鸳鸯瀑”像美丽的仙女飘然而至、沐浴人间、梳理秀发。若再喝一口“珍珠泉”水,清冽甘甜,更令人回味无穷。

置身绵山,怎能不说说介子推呢?相传春秋时,落魄的晋公子重耳逃难在外。一日,饥饿难忍,随臣介子推忍痛割了自己身上一块肉煮汤奉主。后来重耳做了国君即晋文公,他在封赏诸臣的时候,竟忘了介子推,介子推不向主邀功,背起老娘进了绵山修行。后晋文公感念辅佐情,不舍患难臣,率众登峰峦,下沟壑,入密林,探洞穴,四下寻呼难觅其踪影,无奈放火焚山,意欲逼这位忠臣返归朝廷,怎料想他与老母合抱,一起死在一株柳树下。晋文公重耳大恸,下令全国百姓祭奠,“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寒食清明节由此源远流长。介公祠坐落在一个天然的山洞里,介公、介母、解张三尊高12米的雕像屹立其间,殿中的石柱上雕有介公出生、辅佐重耳、隐居绵山、焚身羽化的故事,而巍巍绵山因了这段传说竟有了几分绵柔和温暖。

在这里,介公的足迹随处可见。似乎每一块崖石、每一棵树,甚至一撮泥土,都留着这位“割股啖君”的贤人的影子和足迹。比如介公祠、介神庙、子母亭、子母石、呼介石、足下亭等,都是后世君王为了纪念和怀念他修建与题名的。如今,我静静远望那个埋着忠良尸骨的介子岭,想象在苍松翠柏间,一座椭圆形的墓冢,安静伫立,简朴凝重,却永远向后世诉说着一个贤明良士清风明月般的气节。我在想,他们母子或许长眠于此,沐浴山泉叮咚,在绿水青山间聆听松涛阵阵、鸟鸣声声时,心中那份“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的怅然和叹息,大抵也会少一些,也会淡一些吧?

要离开了,回望我的身后,大罗宫、云峰寺、龙脊岭,正被罩在一片艳阳之中,同样的气势非凡,同样的巧夺天工。那一瞬,我忽然感到很神奇,唯有这绵山之上,同时吸纳了道教、佛教和儒家思想的精髓和风骨。它们不分彼此和伯仲,相互映衬,兀自成景、成韵,成为绵山独有的气象。

这是绵山独有的宗教文化,不知算不算世界宗教史上的意外?我一路寻觅,想寻找答案。可当我看到身边的黎民百姓,不管是儒,是佛,还是道,他们都面带微笑,见佛就拜,见道就叩,见儒就跪,一副如出一辙的敬畏与虔诚。我豁然开朗,他们亦是和我一样,踏着先人的足迹,除了一步一步寻觅绵山的苍翠与秀丽,感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同时也在一寸一寸触摸绵山的宽厚与温和。这种姿态,和绵山一起,成为一抹光亮,暖暖地照着前世,也照着今生,还有后世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