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出生了,由于我和妻子都要上班,带孩子的重任便落在了母亲肩上。
儿子慢慢长大,越来越活泼了,他早已不安份于躺在推车或大人的怀里了。于是,母亲翻出了背带,把孩子的身体完全包裹住,露出头和手,将背带一头缠在肩膀上,一头缠在肚前。母亲背着儿子,他便很快地进入了梦乡,不再闹腾。为了不惊醒孩子,母亲从不换边和调整姿势,几十分钟下来,肩膀就酸痛无比了。但母亲总是说:没事,你们几个孩子,还有两个外孙都是这样背大的,可能现在真的老了,不能和年轻时相比了,有点酸痛是很自然的。
儿子渐渐长大,衣服、裤子、帽子有些不合适了,母亲就搬出家里的缝纫机来修改,竟修改得十分合适。在缝纫机“肯塔肯塔”的声音中,我似乎又回到了母亲黑发齐肩的岁月,有点艰辛,却格外温馨。那时,全家随父亲来到青海的部队修建青藏公路。父亲隶属于工程兵部队后勤部,他虽然没有去一线施工,可后勤的保障工作同样辛苦。
由于父亲的忙碌,照顾家的重任就全落在了母亲肩上。当时父亲一个月工资仅有45元,母亲不得不为一家人精打细算。为给来部队探亲的亲属和来往的商客方便,部队附近新开了一个招待所,母亲便去那里揽些活儿做。招待所的后院,拉起了纵行排列的铁丝,每当天气好的时候,上面就挂满了白色的床单和枕巾,在风里微微摇动。姐姐告诉我,那些都是母亲和阿姨们洗干净后挂出来的。
艰苦中也有令人欣喜的事情。1980年的一天,父亲和他的两个兵抬回了一台缝纫机,那是母亲用辛苦喂养了一年的大肥猪换来的。那天,母亲把机身拿出来又放进去,反复端详,一双手在缝纫机木质的台面上轻轻摩挲着。缝纫机放在屋的一角,父亲找人在墙上安了电灯,再配上一根木凳,母亲的“制衣间”就成了。记忆中有这样一个画面,母亲端坐在缝纫机前,脚踩着踏板,细密的针脚落在母亲手里的衣料上。一晌午的功夫,我们便有了一件又一件新衣,一双又一双新鞋,穿在身上,踩在地上,欣喜万分。由于长期的浸泡和劳作,母亲的手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粗糙了。可在我的眼里,母亲的手就像魔术师的手一样,即使是杂色的、不规整的边角余料,也会变成一个个美妙的图案。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我们的新衣常惹得邻居家的孩子羡慕不已。
我们曾辗转青海和四川,我们的家也搬了五六次,但从不曾丢弃缝纫机。母亲看到我们身上的衣服不用再改了,悄悄地把缝纫机藏在了家的一角。如今,孙子的到来,缝纫机又被拿了出来。每每看到满头白发的母亲,戴着眼镜,眯着眼睛穿针,双手扶着布料在缝纫机上忙碌,累了便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揉肩捶腰,我的眼眶总是润润的,已为人父的我,才深深懂得母亲担起全家生计是多么的不易。这份温暖,母亲一直馈赠给她的孩子们,过去是我们,现在是我们的孩子。
儿子又在哭闹了,母亲弯着腰,又缠上了背带。肩膀,又该要酸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