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魂铸碑——金门登陆战斗纪念碑落成

文 邓海燕

2011年12月28日，金门登陆战斗纪念碑在山东老战士纪念广场落成。那场损失了9千将士的惨烈战斗已经过去62年了，才终于有了一座铭刻着参战勇士姓名的纪念碑。虽然，这碑来得太迟了，但是它的作用却非同小可。对于那场战斗的亲历者来说，这碑记述了他们为祖国统一而战的功勋；对于战殁在金门的山东子弟兵来说，这碑在召唤他们魂归故里；对于烈士的子女来说，这碑让他们有了一个祭奠父亲英灵的地方。

这碑是谁立的？当日各新闻媒体的报道中说，是山东省委老干部局所属的山东老战士纪念广场管委会立的。但是作为山东老战士纪念广场管委会主任的我却始终认为，真正的立碑人是金门战斗的参战部队——28军，是这支部队的后人们多年来不懈努力的结果。

金门登陆战斗是烙在28军心底的痛，从金门失利那天起，金门之恨在28军几代军人中传续着，成为了凝聚这支部队军魂的力量。虽然，28军的番号已经撤销多年了，但只要这支部队的后人还在，那军魂就依然激荡。

再战金门，未能实现的梦想

1949年9月下旬，28军82师发起了解放平潭岛战斗，244团副团长宋家烈带领突击队在向敌阵地冲击时负了伤。战后，养伤期间又打摆子发高烧，被送进了后方医院。244团作为金门登陆战斗的主攻团，在团长兼政委邢永生的带领下，于10月24日晚启航向金门开进。激战三天后，我军登陆金门的三个半团无一人一船返回。邢永生被俘后，英勇不屈，被敌人杀害。宋家烈和邢永生都是山东寿光人，从抗日战争初期开始两人就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当宋家烈得知全团覆灭的消息时，几乎都要疯了，他跑到海边，一遍遍地哭喊着邢永生、朱斐然等战友的名字。作为244团唯一幸存的团首长，宋家烈承担起了重建244团的重任。1950年1月，新的244团在福建省福清县东张镇组成，宋家烈被任命为团长。当时，上级交给244团的任务是备战金门，准备解放台湾。这正是宋家烈最渴望的战斗任务，他发誓要打下金门岛为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他指着金门扯大嗓门吼着问部队：祖国领土要不要解放？解放军的威风还在不在？很快他把全团上下鼓动得嗷嗷直叫。宋家烈以为很快就会再次发起对金门的攻击，他带领大家夜以继日地练渡海，练登陆，练夺占滩头。为鼓舞士气，他从多方面分析了敌我双方情况，使官兵在思想上树立起再战必胜的信念。当时的244团可以说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从熟悉组织渡海、接敌和滩头战斗程序，到突破敌防御前沿和纵深战斗各个阶段的战术原则与指挥方法，全团上下都是烂熟于心了。其实，不止244团，整个28军都憋着一口气，要用行动一血金门之恨。从1949年到1969年，整整二十年的时间，28军一直驻扎在福建沿海。在与金门对峙的那些日子里，28军一代又一代的军人都为再战金门准备着。然而，宋家烈和他的部队始终没有接到进攻金门的战斗命令。后来，宋家烈当了82师师长、31军副军长，其间有许多次上级想调他，但他都不愿走，他作梦都是打金门为战友报仇。再后来，他老了，离休了，按规定他可以去省会福州去定居，但他坚持不肯离开厦门，他要守着这片海峡，要等着再次攻金的时刻。1996年宋家烈到了人生的最后时刻，他给子女的遗言是“把我的骨灰拆撒到金门海域，我要和我的战友们在一起”。

军饬60年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老一代的军人离去的同时，新一辈的军人走进了军营。但是，在28军，特别是在82师和84师这两支参战金门的部队里，金门之恨并没因老战士的离去而淡化，28军的后人们一代接一代地承接着老兵们传下来的悲愤，也承袭着由光荣与梦想组成的28军基因。

1969年12月28军调防离开了福建。再后来，28军的番号撤销了。老部队没有了，但老兵还在。

2009年10月24日，28军的几代军人聚集在当年244团起渡的地方——福建大嶝岛，举行金门战斗60周年纪念大会。经历过金门战事的老首长来了，烈士的子女来了，50年入伍的、60年入伍的、70年代入伍的……几代战友都来了。会议由宋家烈的女儿宋晓峰主持，她是70年代入伍到28军驻军医院的。83岁高龄的原28军副政委李剑峰面向金门，大声呼唤着攻金部队各团团首长的名字：邢永生、孙云秀、刘天祥、田志春、徐博……战友们，60年了，我们时时刻刻都想念着你们，今天我们来祭奠你们来啦，你们的儿女都大成了，他们都成材了，你们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他们。咱们的国家现在富强了，人民日子幸福了。战友们你们安息吧。

老首长泪流满面，人群中哭声一片。

默哀、献花篮——用现代的方式向烈士致意；

放鞭炮、点香烛——用福建的习俗为烈士祈福；

敬酒，敬孔府家酒——用从山东老家带来酒来慰藉烈士失落在金门的英灵。

几个女战友含着眼泪默默地把纸船放入大海，她们希望纸船能把28军全军指战员的情意带给60年前牺牲在金门岛上的老战友们。

那次纪念活动后，烈士子女和28军的后人们作出了一个决定：咱们来倡议和推动，为金门战斗的烈士们建一个纪念碑吧。

承担起老部队后人的责任

其实，为金门战斗立一个纪念碑的想法早就在28军后人中商讨着。2009年8月，陆军82师网就在其网站了推出了一个网上的虚拟纪念碑。山东老战士纪念广场管委会，也是从这个虚拟纪念碑的创意中，得知了28军后人们的希冀。

让金门战斗历史的真实获得尊重——许多28军后人把此作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金门战斗60周年纪念活动后，陆军82师网以全体会员的名义，向有关方面发出了为我军金门战斗数千英烈建立纪念碑的《倡议书》。以后，82师网的几位骨干多方奔走，为建碑呼吁。然而，难！

与此同时，宋晓峰等28军后人开展了金门战斗幸存者的寻访工作。 在半年的时间里，他们累计行程二万五千余里，寻访到了23位幸存者（均为被俘后遣返人员），为11位老人做了声像、影像的采访记录，留下了极其珍贵的历史资料，他们还给这些曾经受到不公正待遇老战士们送去食品、被褥、现金等，让他们感觉到了老部队的温暖。

2010年5月，28军后人组织“寻访渤海雄师足迹”的活动来山东寻根。就是在这次活动中，山东省委老干部局和宋晓峰等82师网的负责同志就在山东老战士纪念广场内建立“金门登陆战斗纪念碑”达成了共识。从那天开始，28军的后人们就积极行动起来，组织捐款，搜集参战人员名单。捐款的数额与建碑所花费的资金相比不算多，但却表达了28军几代官兵的深情厚意。宋晓峰等还冒着危险，往返金门，利用金门商人为掩护，在当年战斗激烈的几个地点取土。这些浸有烈士鲜血的金门土，在纪念碑奠基时，被放入了基坑，象征着烈士英灵归来。

“参战部队”在纪念碑前集结

2011年12月28日上午10点，金门登陆战斗纪念碑落成典礼举行。从9点开始，人们就陆续来到纪念碑前。虽然现场没有一个现役军人，但可以说，这是金门登陆作战部队62年后的一次集结。看，82师的来了，84师的来了，246团来了，253团的来了。胸前挂满奖章的，那是当年打过仗的老战士；一身农村装束、头发花白的妇女，那是烈士的女儿，她也是28军的后代，也是同一部队的人员。最让人感动的是一位从上海赶来的82师老战士——秦玉林，他是拖一条假腿残疾人。年已70的他说，我从一入伍就准备打金门，金门战斗已经溶入了我的生命，今天纪念碑落成我怎么能不来。确实，不少28军的后人把金门登陆战斗纪念碑落成看作是28军的大事。

大事就得大办。落成典礼充满了部队元素。

每位出席典礼的人员都佩戴着一枚“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的徽章。主持人的第一声称呼就是：各位战友们！

立正——，向军旗敬礼！一声口令，军礼中，多少老战士眼中泛起泪花。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纪念碑前，数百老战士齐唱军歌。这军歌似乎是在呼唤金门烈士到此集结，来为这座铭记着他们历史功绩的丰碑注入军魂。

宋晓峰代表28军后人讲话，她说：作为当年作战部队新一代的军人和后人，我们感谢山东省委老干部局、感谢山东的父老乡亲！你们让我们的先烈集结故里，使我们28军几代军人的夙愿得以实现，我们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意和军礼！我英勇的父辈们九泉之下当瞑目，我英勇的先烈们，安息吧！

金门登陆战斗纪念碑的背面，刻有1088名参战人员的姓名。251团政委女儿田东民跪拜在父亲的名字下，她流着眼泪，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念叨着：爸爸，您在哪里？您看到这座金门战斗纪念碑了吗？您听到女儿的的呼唤了吗……

纪念碑的背面，一字排开，全是烧纸、上香，跪拜的烈士子女。而此时，在纪念碑的正面，几个28军后人，正把“金门土”撒在碑下，他们也在呼唤：老战友们回来吧，回山东，回咱们28军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