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我们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另外一个陌生。这样飘荡多少天,这样孤独多少年,终于又回到起点。到现在我们才发觉,哦,路过的人,我们早已忘记,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疲惫的我们,是否有缘和我们相依?”这个世界上,有些歌,可以听十几遍;有些歌,可以听上百遍;还有些歌,可以伴我们许多年、可以让我们听千遍万遍。这首《驿动的心》,也许就属于最后这种。
很感慨歌里的那种长年累月漂泊后沧桑、深沉,疲惫和伤感。
行万里路,带一身异地的风霜奔向下一个异地,看异样的人、异域的风情,过异样的人生——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也只有在荡气回肠的武侠小说里有,也只有在大贤、大刚、大武的人身上存在。
漂泊如三毛者在这个世间实在是太罕有了。乞丐虽说也可以游荡四方,但人们还是不愿用“漂泊”二字来形容他们;现在一些暴富者一抬脚也可以到世界的任何地方游玩甚至落户,但人们也不愿用“漂泊”二字形容他们;打工者远离家乡去挣钱闯荡,有些像逃荒,人们亦不会用“漂泊”二字描述他们的生活状态。
因为漂泊不是没钱,没钱的便成了流浪;漂泊也不能太有钱,太有钱的便成了旅游。这“漂泊”二字的内涵意味颇有些深厚。
于是,杜甫出现在我们眼前。这个干瘦的老头儿,年轻时南游吴越后便开始了伟大的漂泊。“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他颠沛流离,走遍长安的朱门,看尽百姓苦难,受尽人间凄苦。他人生的最后十年是如此行走在人间的:由陕西入甘肃,由甘肃进四川,由四川到湖北,由湖北至湖南。漂泊,成就了杜甫的诗歌。
于是,李白出现在我们的眼帘。这个飘飘的太白仙子,由异域碎叶走来,进皇室,到民间,一生在漂泊。在皖南别友人:“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在浙东“海客谈瀛州,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漂泊,成就了李白的诗篇。
于是,我们看到了宋代的才子柳永,他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他游离于体制之外,一生漂泊,虽然居无定所,却在每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落脚之处,那就是众多的女性知音。他随手一挥便是一篇佳作,**们争相弹唱,一唱便成为当时的流行歌曲。他死后,更是一大队真情实意的**们为之风光送葬。
于是,眼前出现了中国历史上少有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大开放、大交流的春秋战国时代,诸子百家们忙忙乎奔波于各个国家间,在“朝秦暮楚”的漂泊中,在灼灼闪光的思辨中,传播着自己的思想精华,推销着自己的理家治国理念。
……
现在的高度文明生活已不需要“漂泊”,更不需因“漂泊”而留下的文字。大江大河已绘成精确的地图,用不着我们像徐霞客那般实地考察;万树百草也都在掌握中,用不着我们像李时珍那样去踏遍万水千山……侠客们都可以停住脚步、马放南山。
于是,“漂泊”便成了年轻人的冲动,写些自己都莫名的文字,做些自己都无解的梦。上世纪末倒在了罗布泊的余纯顺,或许是最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漂泊者了。
李白的老家在碎叶,三毛的老家在湖南,再远都没有远到地球外。“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此故乡非彼故乡,他们吟唱的是心灵的故乡,所以他们没有回到现实的故乡安居乐业,而是在一生的漂泊中寻找着心中的故乡。因为他们漂泊的不是身体,而是空灵之心。
一个装满了垃圾的心,一个一潭死水的心,一个狭窄局限的心,自然不会想去漂泊流浪。行者无疆,那是行者的心界无疆,他们且行且歌,边走边唱。
漂泊,从来不是身体的移动,而是心灵的自由和向往。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多美的诗句,美得都有一丝悲怆,读着读着,人们的心便跟着脱离了俗网,跟着漂泊上了——一路的金戈铁马,一路的鸟语花香。
曾走了太久、曾路过了太久、曾呼啸地感受了太久;日久盛气无棱角、尤想厚积而薄发;日久追求即生活;日久梦与痛都已无所谓,但灰色仍挡不住冲动;日久黑丝变白发,却尤恋好韶华!
日久漂泊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