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天的工作,沏上一杯茶,坐在面向东面的客堂沙发上,惬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由我的学生集体送我的中堂“人品清如玉,富贵花似锦”,不由回想起我家的祖训,我们的家风。
我的母亲来自潍县城里的大户陈家,在那封建时代,给女儿找婆家先由媒人介绍两边情况然后由女方家长来相亲。偏偏姥姥家就像红楼梦中的贾家一样,一切家务均有姥姥做主,于是姥姥便来相亲。因为父亲腿有残疾,早坐在板凳上从始至终既没有站起来迎接、也没有站起来相送,姥姥看到父亲的一表人才,却没看到父亲的腿上的残疾,便当场即表示同意。这下可害惨了我的母亲,迎亲时父亲家商定多派人去以遮挡姥姥家人的视线,待人进花轿则万事大吉。娶亲回来,我的四叔调皮的喊“大家快看,我三哥娶了俊媳妇,一路看迷了,腿坐麻了,瘸腿了”,惹得看热闹的哄堂大笑。等到母亲第二天明白,回娘家告知姥姥,她老人家肠子都悔青了,但碍于陈家的家规家法,只好把母亲再送到父亲面前。到婆家后,街坊邻居看到母亲中等偏上的苗条身材,白皙的皮肤,俊俏的脸,开放的脚,说:这下老三可要受累了!面对农村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但又不甘心被人瞧不起的母亲从种菜园做起,拔草,间苗,栽苗,浇水,再到割麦子,扬场,一样一样学习,一样一样精通,被人竖起大拇指。最难过是农村的脏,母亲穿着新鲜的衣服到地头,换上干活的脏衣服,回家时再到地头脱下脏衣服换上新衣服,起初人们以为她回娘家,几天后人们才开了眼界,学起了我娘的穿戴。这样的习惯我们也始终保持着。
由于父辈兄弟姊妹多,全家虽然拼命的干活,但粮食还不够吃。春天,先是我的奶奶每天挎着筐子拔野菜,做小豆腐或者包包子;秋天,奶奶把凡是能吃的菜都晒成干,以备冬天和来年春天吃,后来奶奶卧病在床,依照奶奶的老路,母亲挎起了筐子,回家还要照顾瘫痪在床的奶奶,每天给奶奶换尿布、屎布,把好吃一点留给奶奶。躺在床上的奶奶五年竟然没有一点褥疮。
冬天到了,母亲总是在饭后坐在油灯下,给我们纳鞋纳袜,而我们,尤其是我躺在被窝里看着母亲先用针锥穿透鞋底,再用带线的针穿过针孔,然后一拉线,再低头狠劲一拉,绷紧,再抬头,然后又一针锥,再一针穿过,一拉线,一低头,一抬头......细看我的娘,她的目光慈祥而坚毅,柔和而刚强。几针以后,用针头在自己的头发里从左划到右,以头油做润滑剂,以减轻穿针拉线的阻力。
年三十的晚上,没有新衣服,母亲总是等我们都睡了,把我们每人的衣服洗干净,然后在锅里烧上热水,上面扣上大泥盆,把湿衣服放上腾干,同时锅底烧上烙铁,把衣领、袖口、裤折烫好。大年初一,我们浑然不知穿上“新衣裤”去给爷爷、奶奶、叔叔、大娘们拜年,听到的尽是说娘的心灵手巧,我的心里美滋滋的,充满了自豪。
春天乍暖还寒,开始育地瓜秧。我们把储藏在井里的地瓜拔到地面上,母亲教我们把小个的挑出来育苗,她把大个的地瓜煮好,让我东一碗西一瓢的总要送十几趟,这些被送的老人不是躺在炕上,就是喘着粗气,不是腿不好,就是眼不好。而那时,我只知端着煮熟的地瓜,按照娘的指点和嘱托蹦蹦跳跳的把地瓜放下赶快跑回家再跑下一趟。
父母一生养育了我们四男一女五个孩子,我是老四,妹妹小我7岁,所以我帮父母力所能及的干一些家务,因而父母对我的唠叨自然多一些。我的爷爷及上辈都是中医大夫出身,医术极高,那时瞧病是不花钱的,只有取药才付钱,遇有取药没有钱的都是拱手相送,从不问贫富。因而爷爷得了一块门匾,上曰“品高药丹”挂在大门之上以示称颂。父亲说爷爷辈就定下规矩说“严严谨谨种庄稼,嘻嘻哈哈做买卖”,要“先做人,后做事,先国事,后家事”。
我们弟兄四人,老大、老二在家务农;老三在1965年的国家保密不知去向的招工中,从学校到了九二三厂,为祖国钻井找石油;在父母的撺掇下,我也在“臭老九”年代上了师范院校,担任了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的“孩子王”。时间一长,感觉乏味,母亲说“不可看不起老师,他可是培养人才的人,别看现在被人瞧不起,一旦是出头之日,一定是人们向往的行业”。为了教育好下一代,我在潍坊十中把没有完成作业的学生中午留下,直至陪他们完成作业,自掏腰包为他们买菜买饭,几次以后家长感动,亲自陪学生在校完成作业,并对自己的孩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学习。由于工作的认真负责,我也被杨忱祖校长调职到教务处工作。在潍坊建校,诸城学生听说潍县萝卜好吃,半夜里偷拔了小时工种在学校菜园里的5个萝卜。我问明原由后,我从自己工资里拿出钱买来萝卜还给了小时工。我自己从家中带来茶叶让学生们喝,在喝茶中将偷吃的利害关系教育他们。其中一个学生刘明华站起来说:老师,今后这样的事坚决不做了,太丢人。正好这时这位职工家属骨折,我们班的同学们便前往探望,一则道歉,二则送上问候。我说“同学们,以后有什么事,不论大小,告诉我,我一定给你们办好”。窥一斑而见全豹,在一点一滴的小事中,我跟学生打成了一片,孩子们慢慢长大成人。节假日里,在电视台工作的韩建中,在市交警工作的王兆栋,在二建工作的高鹏,还有从事各种不同工作的学生,都会成群结队的到我家来看望我,叙叙当年的学习,谈谈现在的工作,无不对我当时对他们的严格要求,认真负责感到感激。
我的父辈姑有一个嫁于城里田家,二伯继承父业在昌乐马宋以行医为掩护做地下工作被杀害,四叔在朝鲜战争爆发时,响应祖国“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从济南交校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朝鲜战场,为前线运送枪炮弹药,回国后安排在徐州贾汪煤矿。身有残疾的父亲与老实本分的大伯每天白天忙于农活菜地;晚上以农救会长的身份出现,往来于我村与望留之间。解放后,参加了“四·一二”逮捕,有力地打击了国民党的残余势力,保证了潍县的地方安全和新政权的巩固。为响应统购统销的号召,把家里的粮食一粒不剩的交给国家,而我们全家几天不见一粒饭,以至上级领导来视察发现后,把自己带的午饭--窝窝头偷偷地塞在我家枕头底下。
有着良好的家风的我们下一代中有保一方平安的人民警察,有一心保卫国家的军校大学生,有搞养殖业的,有搞汽车运输业的,有做环卫的,有做白衣天使的,还有兢兢业业任教的,就连我远嫁的女儿也因任教认真被调做学籍工作,每天忙于跑教育局。他们的工作都是实实在在的工作,没有半点“嘻嘻哈哈”的成分,他们一定像我们一代一样牢记祖训--“先做人,后做事,先国事,后家事”,做实在人,做实在事,让我们的祖训家风--“人品清如玉”的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