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1960

文/周西海

 

一九六0年是我最幸运的一年。这年的元月十日我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五月调入河南豫剧院剧目组任编剧;六月被中国戏剧家协会吸收为剧协会员;七月被选为出席全国三次文代会的代表。一重重的喜事使我激动万分,深深感到党对我的哺育和温暖。否则一个初中文化的山村孩子,刚刚二十六岁怎么能一步登上省府里的大剧院呢?怎么会作为戏剧界的代表出席全国三次文代会呢?这些幸福和荣誉皆是党的恩德呵!

周奇之院长的嘱咐

一日,我正在房里修改剧本《竹藤之花》,剧目组里的北方同志转给我一份剧院党组的通知,作为剧院里的代表,让我出席全国第三次文代会。北方同志并告诉我出席会议的有常香玉院长、王善朴、唐喜成我们四人。听到这个消息我无比的高兴,像孩子似的竟然拍起手掌跳起来。

七月的十六日,省剧协里的负责人老钱同志在剧院艺术室召开了赴京代表会,到会的有洛阳的马金风、安阳的崔兰田、周口的申风梅、省话剧团里的苏正等人。老钱同志对我们讲了有关赴京参加会议的有关事项,最后在会上公布了一项好消息:我被批准为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喜上加喜,我激动的热泪盈眶。在场的那些戏剧界有名望的老师们,一个个向我握手庆幸。

十七日的夜晚动身赴京了。剧院党组书记陈广、周奇之院长特别给我们送行、祝贺。周院长紧紧握着我的手说:“代问毛主席他老人家好啊!”我含着激动的眼泪,深深地点了点头。

出席这次文代会的有作协、剧协、音协、美协的代表共四十九人。代表团的团长是省文化局局长杜希唐、常香玉院长。当坐上直达北京客车的时候,耐不住心里的兴奋,恨不得扎翅一下飞到北京。北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居住着亿万人民心目中的伟大领袖毛主席,谁不敬仰他呢!对我这个出生在小山村里的孩子,作为戏剧界的一个代表,来到这人人向往的圣地,怎么能不兴奋呢。

第二天中午十点钟到了北京。前来车站迎接我们的是著名作家赵树理同志。坐在接待我们的汽车上,一路上向窗外望去,看到广阔的长安大街,美丽的民族文化宫、高高的广播大楼、雄伟的天安门,我心里激动地说:“伟大的首都啊,我终于投进了您的怀抱。”

亲似妈妈的常院长

七月二十二日的八点大会开幕了。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代表一千八百余人,欢聚在人民大会堂里。在一片暴风雨般的掌声中,刘少奇主席、朱德委员长、周恩来总理、陈毅副总理、李富春副总理、彭真市长、周扬同志,党和国家领导人出席了大会开幕式。这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对文艺界最大的关怀和重视,对广大文艺工作者莫大的鼓舞。

遗憾的是我们的常院长患了感冒,未能出席会议,住进了“西菀医院”。散会之后,我立刻赶往医院里向她汇报了开幕式的盛况。她躺在一张小床上,见了我非常高兴,乐呵呵地就从床上翻身下来,我让她躺下休息,她笑了笑却不吱声地到外边去了。一会儿,她从外边回来,笑呵呵地说:“我不抽烟,去给你寻了一支。”我不禁心里一震,禁不住“呀”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支烟也是金贵的啊,每人一月才七盒烟票,对一个吸烟人来说是珍惜如命。一个名声震耳的戏剧大师、爱国艺人,是多么的平易近人啊,我刚刚来到剧院也不过两个月时间,就知道了我会抽烟,带着病竟然走出去向病友给我讨回一支烟来,怎么能不让我感动呢!宪章的大儿子都比我大了,我真想以小辈人的身份称呼她,可是不能,当时很讲政治,不能感情用事,我只好激动地说:“谢谢您常院长。”这天她对我说了很多鼓励的话,说我很年轻,有前途,多写些剧本,要大胆的工作,剧院里的演员,别看她们很有名气,是不会写剧本的,说着说着,她把话题又转到宪章身上,她说:“宪章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和你们年青人不一样,你是党员在艺术室里可要多帮助他啊。”

我真承受不得“帮助”二字。宪章是我的老师,写了几十年戏了,是位很成功的剧作家,我只有学习,踏踏实实当一个小学生。香玉院长这么说,可见她对宪章的关心,夫妻感情之深了。

从一支烟到对我热诚的鼓励、教导,使我感到她真是一位让人亲近、热心肠的老妈妈。

最幸福的时刻

七月二十三日的下午,正在讨论周扬同志的报告,忽然,大会秘书处通知:立即上车。汽车开动了,一辆接一辆。我们坐在车上议论纷纷地猜想着,这么匆忙地要到哪儿去呢?沙发来说:“是有紧急会议。”静琴是来自南阳歌舞团的一位爱说爱笑的小姑娘,一双调皮的眼睛一瞪说:“去见毛主席哩。”“是吗?”车上的人,一张张脸上开了花,都期望有这样幸福的会见。

汽车停下来了,我们排起队走进一个宽广、美丽的大院,院子里摆设着照像时用的一层层座位。作家李准告诉我这地方叫“中南海”,是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会议代表的地方。我兴奋地说,准是毛主席他老家要来接见我们了。

每个人的脸上浮现着幸福的笑容,一颗颗心在激烈的跳动。我看了一下手表,正是六点三十五分,人群暴发起震天憾地的呼声:“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他老人家走过来了,高大的身躯,面色红润,微微地笑着伸起手掌频频地向我们招手。跟随毛主席身边的是刘少奇主席、朱委员长、周总理、小平同志,党和国家领导人都来了。我激动的热泪直淌,鼓掌呀,把手都击疼了,高呼呀,我站在最高处呼喊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我恨不得跳下台阶,跑到他老人家跟前,握起他老人家的手说:“毛主席,俺们全剧院里的同志向您问好,俺们乡里的社员向您问好!”这时,我真恨自己,干吧个头要长这么高呀,要是长的矮矮的,不就能站在第一排了吗,站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身后了吗!可惜呀,爹妈给了我这么高个头1.8米多。

回到住所,心里依然激动的不能平静,已是零晨两点了我拉开电灯,把这次幸福的会见,写了封信告诉了我的家人。又写了篇短文《最幸福的时刻》,第二天刊发在人民日报上。

欢乐的夜晚

国务院给每个代表下了份“请柬”,夜晚到人民大会堂宴会厅。这天晚上,周总理特设宴会招待代表。宴会有周扬同志主持,周总理致酒词,整个宴会厅充满着掌声、笑语。虽然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毕竟是全国性的会议,宴会还是很丰盛的,一桌花样繁多的菜食连见过也没有,只认得一种是葡萄酒。宴会开始后,周总理走进每个代表团里,向代表团的团长敬酒。代表团也向总理回敬。总理的朋友相当多,梅兰芳、周信芳、田汉、盖叫天、王希娟、白杨、红钱女等等,一个接一个向总理敬酒。年轻的服务员很关心总理,担心那么多人敬酒总理应付不下,悄悄的给总理的玻璃怀里倒上了凉开水,当总理端起抿了一下,发现不是酒时,立即递给服务员说:“我不喝这个。”又让换上了白酒,引起一片笑声。总理不让弄虚作假,可见他的酒量之大了。

宴会结束后,瞬间宴会厅就变成了舞厅,在欢乐的音乐声中,总理和代表们一起翩翩起舞,他身穿白色的半截袖衬衫、灰裤。总理跳起舞来轻松自如,舞姿优美潇洒。我们这些河南的土包子也耐不住性子了,申风梅把我一拉说:“小周,来,咱们也跳。”我还以为她这个“活诸葛”一定会跳舞呢,要跟她学一学,谁知她也不会。她说咱只管学总理,跟着他前走走,后退退。于是俺俩也学人家拦腰搭肩,可是就走不到一起,脚步零乱的很,我老是踩她的脚,她笑着说:“别踩大姐的脚嘛,以后你就喊我大姐。”我说:“你肯定是大姐姐。”我估计她要大我十多岁呢。

我老是踩她的脚跳不成了,我说:“申姐,咱别跳啦,咱就拦腰搭肩的跟着总理看总理跳舞吧。”于是我们俩就零距离的观看起伟人的相貌容艳了。

第二天中午,申大姐在餐桌上,一本正经地说:“今天会刊上有一条新闻,通报表扬了咱们团的小周……”我犯迷了,把一桌人也弄得瞪大眼睛听她讲。她接着说: “舞会上,小周有个新创作—踩脚舞”。逗的大夥笑弯了腰。

在北京开会、参观,整整停留了一个月时间。会议闭幕之后,当我坐在回程的火车上,我的心像车轮似的滚动,我想决不能辜负党组织对我如同慈母般的哺育和教养。便下定决心,重新回到生活中去做农民、写农民。将近年终之时,我把心中的打算告诉了党组,组织非常理解我的心情,支持我又重新让我踏进生养我的生活基地,奋笔去普写党和政府带领全国人民群众建设社会主义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