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北京国防科委核试验技术研究所工作,成为研究所的青年技术员。当时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国家一定要研究出原子弹,这样才能不惧怕美帝国主义的核威胁。因此核试验作为国家重点研究项目正秘密研制。                    

突如其来的押运任务

19646月初,国防科委核试验技术研究所已接到上级指示,只等中央一声命下,即奔赴我大西北核试验场,执行我国首次核试验任务。

 一天,研究室领导突然找我和王为编同志谈话:“领导决定让你们俩,再配上两名武装战士,执行一次押运任务。即把全所执行核试验任务的仪器、设备押运到核试验场。”而且还规定了三不准:吃、住在车厢内,不准任何人上车查看;不准向任何人说车厢里装的是什么;不准向任何人说这些东西运往哪里。要确保仪器、设备安全地运送到目的地。押运小组任务由我主要负责。当时,研究室领导反复强调我们不得与外界任何人联系,不得给家里写信。那种神秘严肃的气氛,让我感觉到组织上对我的信任,在内心弥漫着一种久久不散的自豪感。

听他讲完后,我脑子里立刻产生了一系列问题:火车到哪站乘汽车,到时找谁?试验场到底在哪里?等等。领导给的答案是:“一概不知道”。看来只能相信: “车到山前必有路了”。

闷罐车上惊险的日日夜夜

第二天,所里派车将我们四人送到通县火车站货运车场,列车清一色为闷罐车,停在车站,解放军战士和便衣保卫人员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我还注意到从车头拉出一根军用电话线通向列车,随时可以向列车指挥部汇报情况。从以上现象推测,此趟列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人指给我们要押运的那两节标有“禁止溜放”的闷罐车箱,打开门一看,两个车箱都装了仪器箱子。

我和战士小张上了前面车厢,王为编和战士小李上了后面车厢。上车后,我们关上了车门,车厢内漆黑一片。货车开起来,颠簸得厉害,噪声也很大。开始的时候,人躺在箱子上,简直不能入睡。

由于长时间的奔波,又不能随便活动,脚都有点浮肿了。一天晚上,列车正平稳地行驶时,前方不知怎地就突然刮起了一股黑风,也就是现在说的沙尘暴。顿时,呛人的沙石呼啸着迎面袭来,击打得机车啪啪作响。风刮得越来越大,车窗外就是飞沙走石的世界,我抓起电话与列车指挥部联系,问列车能否找个就近的车站停一会儿,以防不测。指挥部电话马上作出指示,列车不能停,要正点到达前方指定停车点。要克服一切困难,不得有误。

这时,战士小张对我说:“前有光亮,你看!”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丝模糊的光亮,随着列车的逼近而变得清晰起来。

一束光亮,又一束光亮。束束光亮向列车显示出前方畅通无阻的信号。在铁路边的通信电杆边,每隔15米就有一个人手持通行信号灯在为列车开道。为了不被大风刮倒,那些人都用绳子把自己绑在电杆上,艰难地举着信号灯。每隔一段距离,都会看到三五个人手牵手在铁路边巡查,他们跌倒了又爬起来,不停地向电杆旁的人报告线路情况。

铁路工人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保证列车的安全运行。我心头一热,终于松了口气,我和其余的三位同志站在机车一侧,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向车外敬军礼。军官和战士神情庄严,泪水却顺着脸颊流淌着。

最终,经过99夜的车厢生活,列车到达了吐鲁番车站,当地人称大河沿车站。我们这两节车厢被甩在一货场(试验基地专用货场)。场内存放着很多物资,场外是茫茫戈壁。直觉告诉我,列车到这里,可能不会再向前走了。但下一步怎么办?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管里面装的啥,都要当鸡蛋来拉”

正在着急没有着落时,向我们走来三位军官。走在前面的军官首先向我们发问:“你们是国防科委研究所押运的同志吗?”我说:“是”。他又说:“我是基地汽车36X营营长,这两位是X连和X连连长。我们是奉命前来接应你们的,负责把器材、设备转运到场区”。我说:“那太好了,下面就听你们的”。

不一会儿,二十几辆解放牌卡车,像一条长龙开过来了。基地货场装卸连的同志负责装卸,车装好并加固后,开到大河沿兵站车场,整齐地排成了两排。

过了一天,我们又要开始出发了。来到车场,我们听到了营长正向全体驾驶员战士训话:“我们不要管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它即使装的是石头,我们也要当鸡蛋拉!”听到这里,我突然对这支部队产生了深深的敬畏之情。也让我领会到了这次任务的特殊性和重要性。

车队出发后,营长安排:他坐第一辆车,让我坐第二辆车。我坐进驾驶室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立在车门旁的冲锋枪。而他们平时出车,是不带武器的。

车走的这条路是由吐鲁番通往南疆库尔勒的唯一一条路,当时还是土路。由于当地气候干燥,路面松软,在汽车的反复碾压下,使路面堆起了间隔相等的条条横垄,看上去就像搓板。所以,人们都称为搓板路。

路上,营长问我:“老尹!怎么样?这样开行不行?”我说:“感觉颠得厉害,再开得慢一点行不行?”营长:“不行,在这搓板路上,只能这个速度,若再开慢了,会颠得更厉害”。

之后车队又进入了天山山脉。山路崎岖不平,往往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峡谷。尤其在转弯或会车时,驾驶员要全神贯注,稍不留神就会车毁人亡。经过近两小时的山路,车队才开出了天山。车队后来又经甘草泉兵站、东大山哨卡,最终到达了我们研究所驻地——孔雀村(由帐篷组成的营房)。

经过11天的长途跋涉,我们押运小组,在各级领导的关心和各方面的帮助下,胜利地完成了任务。19641016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在新疆罗布泊爆炸成功。消息传出,世界震惊,举国欢腾。

事后,我们也因此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表扬和嘉奖。至今我因有幸能参加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秘密运送任务而感到光荣。现在回想起那段往事,犹如心中搁着一瓶蜜罐,久埋心底,却越品越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