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9月,开国大典前夕,《人民日报》编辑部21岁的记者金凤,受报社委派,前去采访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时任第二野战军司令员、南京市委书记、军管会主任兼市长的刘伯承。
在中南海刘伯承的住所门前,年轻的金凤轻轻地掀开白布门帘,忐忑地走了进去。室内陈设十分简单,靠窗处摆着一张大写字台,上面堆放着许多书籍、文件。旁边是两张藤椅、一套单人沙发,墙边是一张木床,墙上挂着一幅中国地图。刘伯承戴着眼镜,正坐在写字台旁的藤椅上看书。
见金凤进来,刘伯承微笑着起身招呼她坐下,随手又给她泡了一杯茶。刘伯承的随和让金凤的紧张和拘谨顿时消失了。
看过金凤的报社介绍信后,刘伯承笑着说:“你是要采访我?你可知道,我是不喜欢被记者采访的?”听了这句话,年轻的金凤又紧张起来,面上忍不住露出不安的神色。刘伯承呷了一口茶,对金凤说:“我给你讲一件往事吧。那是在1941年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期,日军向我太行山区举行铁壁合围的‘扫荡’,企图一举消灭我军主力。在前线指挥所里,我正忙着布置反‘扫荡’的斗争任务,一位记者硬逼我谈了半个多小时。后来,他却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文章,把我吹得神乎其神。当文章送到我手里时,我就把它扔到废纸篓里去了。你看我对记者,是不是有点不太客气?”刘伯承说完,智慧而深沉的目光透过眼镜盯着金凤,似乎要看透她的心灵。金凤定了定神,大着胆回答:“我想,我那位同行可能有点‘客里空’作风,他是写得不太符合实际,您才把他的稿子扔进废纸篓的吧?”
刘伯承脸上浮现出赞许的笑容:“哦,原来你也知道‘客里空’?”说着,他从桌上一堆书中抽出一本俄文书,对金凤说:“你看,这就是《前线》这个剧本。我很喜欢它,常常带在身边。书里描写了一位戈尔洛夫将军,思想保守,又刚愎自用、骄傲自满,值得我们军人警惕。书里也写了你的一位同行‘客里空’,这个人信口开河,弄虚作假,你可要注意啊!”刘伯承翻开书,用中文给金凤念了一段“客里空”凭空虚构的描写:老将军听到儿子牺牲的消息后,眼中闪着泪花,说了一大段要为儿子复仇的誓言。他一面念,一面哈哈大笑。
金凤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刘伯承放下书,微笑着对金凤说:“你大概不会想到,我这个老军人也这样喜欢文艺吧!我喜爱的是那种客观描写现实而又切中时弊,对现实有所促进的书。”刘伯承又语重心长地说:“写书要写这样的书,做人可不能做戈尔洛夫和‘客里空’那样的人啊!你说对吗?”
金凤连连点头,怀着激动的心情说:“谢谢您,刘伯承同志。我刚开始工作,一定警惕,不当‘客里空’那样的记者。我希望,我写的东西不至于被您扔到废纸篓里。不过……”金凤调皮地加了一句:“写得不像样,扔了也不怕。我会捡起来,再写第二遍、第三遍的。”
刘伯承爽朗地笑了:“你这个娃娃,倒很有勇气,有决心,没有被我这番话唬住,不打退堂鼓!好吧,你要我谈什么?”
刘伯承的和颜悦色宛如春风化雨,让金凤感到无比亲切,心理包袱也彻底放下。这一天,从上午8点至下午6点,除去中午吃饭、刘伯承出去开会的2个小时,刘伯承和金凤足足谈了8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