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是个神奇的城市。在这儿,你总会感觉到自身的卑微,因为这里有着最最辉煌繁华的历史。你永远不知道脚下正踩着的这片土地底下,埋藏着怎样不同凡响的灵魂,或许他在他们的年代也曾经惊世骇俗轰烈精彩过。

   大明宫是西安最为梦幻的土地,盛唐的故事像华丽又遥远的梦境,让人禁不住不断猜想。走在大明宫的土地上,我常常在想,如果抖落这千年的厚厚尘土,那些曾在历史中熠熠闪光的小人会不会一个个重新鲜活地立起来,对我说:来,我来告诉你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然而这座曾经被认为世界上最恢宏的宫殿群,如今却变成了凋敝残垣的一片废墟,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它像欲言又止的沧桑老者那样心事重重。而那些惊天动地的故事也早变成了残破的梦,沿途留下的,只有历史的证据。就是这些证据,像一条条线索,引领着后人拨开层层的迷雾不断追寻。

   公元626年,李世民发动了著名的玄武门之变,残杀兄弟,逼迫父亲退位,自己登上了帝位。为了避免背上不孝的罪名,他在长安城为太上皇营造一所避暑行宫“大明宫”,昭告天下他一刻也没有忘记对父亲尽孝。然而工程刚刚开始,李渊就驾鹤西去,大明宫的营建便戛然而止。

   多年后,武则天为了当上大唐皇后掌握帝国权力,她赶尽杀绝无所不用其极。太极宫中的武则天经常做噩梦,王皇后和萧淑妃夜夜面目狰狞地出现在她的梦中。为了解决自己的恐惧,她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搬家。或许离开太极宫后,那些索命的冤魂就再也不会纠缠了。

皇室搬家与普通人不一样,这是一件大事,必须新建一所皇宫才行。这时她想到了搁置修建的大明宫。正好唐高宗身体羸弱,患有严重的“风痺”症,被疾病折磨的他再也不愿意住在潮湿的太极宫。就这么机缘和合之下,大明宫诞生了。

   曾经一个意大利人马可·波罗描述过这里:地板上铺满黄金,还有满城的丝绸,你可以穷尽一切想象它的富丽华贵。很多书上也记载着,它的面积是法国凡尔赛宫的三倍,明清紫禁城的四倍,俄国克里姆林宫的十二倍……

   尽管武则天如此兴师动众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但举国上下仍然稳定有序,版图和人口甚至超过了唐太宗时期。长安、洛阳两地,比汉代全盛时期还要富庶美丽。含元殿的正北面,是主持朝政大事的宣政殿,武则天在这里度过了多年案牍劳形的时光。

   不过富强繁荣的背后,危险还是时时隐藏在宫廷的每个角落。公元683年,大明宫的政权发生了自然更替。这一年,李治病逝,太子李显继位。李治临死之前留下遗诏:“皇太子即皇帝位,军国大务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唐高宗实际上把大唐帝国最大的发展时间和发展空间的驾驭权,交给了他的妻子武则天。没多久,年轻气盛的唐中宗李显便开始重用外戚,如果听任时局发展,大唐的命运将发生不可逆转的变故。幸好他背后,有一个能掌控局面的人武则天。她以一个政治家历经风雨的敏感写道:“忧患生于所忽,祸害兴于细微。”

    公元690年,武则天正式称帝。称帝后,武则天离开了爱恨交织的大明宫,她将一切繁华和传奇都带到了东都洛阳。此后15年,大明宫成为一座寂寞无主的宫殿建筑。公元705年,称帝15年的一代女皇武则天躺在灵柩里被抬回长安。按照她的遗愿,以高宗皇后的身份与丈夫李治合葬于乾陵。这位在大明宫度过半生的女人,谱写了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传奇,却无法改变封建文化的根深蒂固。之后,她亲手缔造的世界顶级建筑大明宫,再度成为大唐的政治中心。

那层层宫墙包围起来的固若金汤的大明宫,又一次印证了政治斗争的激烈和皇权更替的无常。

依靠政变登上皇位的李隆基,以老子“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的思想作为治国理念,体恤黎民百姓,任用贤臣,成就了威震四海的开元盛世。此后,年过半百的老人开始渐渐感到孤独和空虚。这时的李隆基急需有一个强有力的精神寄托。杨玉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人进入了李隆基的视线,也成为他政治生命的分水岭。处理政务的前朝三大殿里,少了他孜孜不倦的身影,大明宫的后宫成为他流连忘返的地方。其中太液池,湖光山色,芳草萋萋,宛若人间仙境,更是谱写了他与杨玉环的爱情佳话。

    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李白奉旨进宫来到太液池,李隆基命他填写《清平乐》词。李白挥笔一蹴而就,填词一首:“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李隆基大为欢心。这一夜,明月皎皎,夜色如水,李隆基和杨玉环相拥着在太液池,立下了生生世世永为夫妻的誓愿。然而,这一段旷古的传奇爱情,却在皇室逃难途中以悲剧落幕。杨玉环被当作罪魁祸首,赐死于马嵬坡。公元755年,安禄山起兵反叛,“安史之乱”爆发。

    公元758年末,唐军收复长安、洛阳两都,唐玄宗返回长安。这时,成为太上皇的李隆基已没有资格再入大明宫。大唐从此走向衰落,大明宫里再也没有诞生过雄才伟略的皇帝。

公元880年,另一位曾经的书生和诗人登上了大明宫含元殿,他就是黄巢。黄巢是位屡试不第的落榜秀才,无数次梦想进入大明宫。最终他还是以暴力方式,赶走了唐僖宗,成为大明宫的新主人,完成了他当年落第之时发下的誓愿——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和他的金甲骑士在大明宫生活了两年时间,便被唐僖宗借来的沙陀族雇佣军赶出长安。物阜民丰的长安城,引起沙陀族将士的无限贪婪。他们反戈击溃了大唐政府军,杀进长安,肆意烧杀抢掠,大明宫遭到严重毁坏。

    公元904年,大唐节度使朱温发动暴乱,在1个多月的时间里,拆毁了长安城的所有宫殿,将所得木材沿渭河漂流至洛阳,营建他的首都。大明宫的最后一缕繁华,随着这次暴乱消失殆尽,盛极一时的大唐帝国在历经300年风云后玉殒香销。

    眼前的大明宫只留下这一片荒芜的废墟,还有那些比人命活得更久的名字。他们曾经那么轰轰烈烈地活在那个时代,虽然古往今来早已面目模糊,但是他们却亲切得就像在身边,我们那么熟悉他们的脾气和禀性,怎么也忘不掉。

    或许历史的丰富性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