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家》刊刊发了“追踪:烈士墓为何不见了”一文,讲述了82岁“家”人伯景露反映的家乡烈士墓不见一事。因为此事发生时间久远,亲历者大都在80岁以上,所以给调查求证带来了一些困难。但让《家》刊没有想到的是,8月14日,《家》刊接到亲历者于学锡的电话;8月16日,《家》刊又顺利联系上了迁移烈士墓的经办人康福礼。于是,这些80多岁的老同志用一个个碎片化的回忆,为我们拼就了一个让我们感动的完整的故事。
于学锡:那年牺牲的烈士有位才16岁
于学锡今年83岁,是莱钢的离休干部。看到《家》刊寻找烈士墓文章的时候,于老流泪了。于老的女儿很奇怪:爸爸,您怎么了?于老没有回答,而是拨通了《家》刊的电话。接到于老电话后,没有耽搁,《家》刊记者立刻前往莱芜和于老见面。
于老是南于家村人,当年八路军拔除鬼子据点时,于老才10岁,和伯景露一样,于老对日本鬼子恨之入骨。于老永远不会忘记,日本鬼子当年是三天一大扫荡,两天一小扫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一次,鬼子到于老家,揪着于老母亲的头发问,八路在哪?于老母亲假装不知道:什么八路?这里有一条路两条路,哪有八路?鬼子看问不出什么,就揪着于老母亲的头发毒打了一顿。鬼子走后,于老发现母亲的头发几乎被揪光了,可年纪尚小的于老只能攥紧拳头,咬碎牙齿咽到肚子里。
于老的父亲于文田是南于家村的民兵指导员,也是地下党,而且早在天福山起义的时候就入党了,当然,父亲的地下党身份,于老多年后才知道。不过,于老很清楚,父亲和八路是有来往的。所以,于老从父亲那里知道了更多关于这场战斗的细节。
于老听父亲于文田讲,因为熟悉地形,于文田负责给八路军的一个连指路,战斗结束后,于文田得知周连长和其他6位战士牺牲了。其中一位烈士就是隔壁宋家村儿的,刚刚16岁,还是个没长成个儿的孩子,而且他是那天上午刚入伍,晚上参加战斗就牺牲了。
这7位烈士牺牲后,趁着天黑,鬼子不容易发现,于老的父亲拆了家里两块门板,和老乡把其中五位叫不上名儿的烈士的遗体,抬到村东的海子圈给埋上了。周连长和那个16岁战士的遗体被部队和孩子家人抬走了。“就那么连衣服没换,脸没擦就给埋了啊,想立个碑都不知道那烈士叫什么啊!”于老讲到这,用手抹了抹眼泪。
烈士牺牲后,从那年开始,每年的大年三十下午,于老的父亲就带着乡亲们敲锣打鼓去无名烈士墓前悼念烈士;从那年开始,于老天天盼着自己长大当八路。14岁那年,于老已经是村里的民兵班长了,这个被称为“小老虎”的班长给自己定的首要任务是:任何人不能破坏烈士墓。他常给民兵们讲,那些烈士是为了解放我们才牺牲的,我们应该永远记住他们。16岁那年,于老终于入伍了,不过,当时日本鬼子已经投降了,于老八路没当成,当的是解放军。可这并不影响于老的革命热情。于老说在大西南剿匪的时候,他一共立了4次功,但这些功不是他个人的荣誉,是他为那个16岁就牺牲了的老乡立的。
1967年,于老从部队请假回老家,还没进门先到烈士墓那里去了一趟,意外的,于老发现烈士墓没了,回家问父亲,父亲说,被当地政府迁走了,至于迁哪去了,就不知道了。“烈士墓究竟迁哪里去了,也是我的一块心病,你们如果落实了这事以后,一定给我来个电话,告诉我一声。”于老对《家》刊记者千叮咛万嘱咐。
从莱芜回到济南,《家》刊记者一方面为于老提供的线索感到兴奋:烈士墓没有被破坏,而是被迁移了。一方面又困惑起来:烈士墓迁哪去了呢?也许只有当地民政局可以给出这个答案了。
康福礼:烈士墓一波三折才得以迁移
《家》刊首先给同系统的荣成市委老干部局联系了一下,请老干部局帮助落实烈士墓迁移情况。荣成市委老干部局接到电话后非常重视,很快就和荣成市民政局取得了联系。事情进展得特别顺利,曾经经办迁移烈士墓的荣成市民政局原副局长:88岁的康福礼也看到了《家》刊寻找烈士墓的文章,也许是估摸着《家》刊会和荣成市民政局联系落实这事,康老立刻写了一份材料送到了民政局,所以,民政局很快就对此事进行了回复。接到民政局的回复后,《家》刊记者立即与康老取得了联系。
康老耳朵有点背,但身体还不错,讲起当年的事情来,康老非常激动。那是1966年9月上旬,当时正在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靖海(当时烈士墓在靖海境内即现在的人和镇。)“四清”大队从靖海撤离时,荣成县委派康老去送送。当时“四清”大队长、长岛县的王县长和靖海党委书记张啓敏都向康老提出一个事儿:民政局能不能出资500元,将埋在海滩旁的五烈士迁到靖海驻地的靖海卫灯塔处,给烈士们建个小陵园?村民们都很在意牺牲的这几位烈士,总是这么散放着,村民们觉得太委屈他们了。
康老听后很能理解村民还有王县长、张书记的心情,可康老很清楚,当时国务院有规定:对烈士陵园只可维修,不得新建和扩建。那怎么办呢?康老给想了个办法:由靖海公社针对此事专门写个报告,请示县领导来决定。
此后不久,靖海公社按照康老的意思,专门写了个报告请示荣成县人委会,荣成县委领导接到这个报告后也不敢擅自做主,就把康老叫来,让他以民政局的名义直接请示烟台专署民政局。让康老高兴的是,很快这事就有了眉目,烟台专署民政局看了报告后,同意特事特办,从烈士经费中支出了500元。
然而,迁移还没有动工,“文革”就开始了,一直操持这事的靖海党委书记张啓敏被夺了权,所幸,“革委会”没有否定迁移烈士墓的决定,但表示烈士墓迁址应定在靖海寨东的西山上,而且要建个规模大一些的烈士塔。于是,经烟台批准又增加了1千元资金,余数由靖海筹资处理,修建了寨东烈士塔,也就是如今的双寨口烈士陵园。
为了让这5位烈士安息,康老费了不少周折,烈士塔建成后,康老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只是没想到,文革期间,这事成了造反派的把柄,“你个小局长明知道中央规定不能建烈士陵园,还给上级请示,这不是胆大包天和中央对着干吗?”很快,康老被打成了走资派。听闻此事后,了解内情的村民和靖海的一些当事人不干了,纷纷到民政局为康老说情、作证。本就是做贼心虚,造反派不得不偃旗息鼓,批判康老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烈士墓的事情落实以后,《家》刊第一时间给牵挂着烈士墓的伯景露和于学锡去了电话。知道烈士墓完好地迁到了双寨口烈士陵园,两位老人都非常激动,伯老说“好啊,好啊,太好了,这我就放心了,我得赶紧告诉我的老战友去,他还惦记着呢”;于老感叹道:“太好了,等我身体稍微好点,我就带着孩子去看望烈士去,60多年了,60多年了啊!”
放下电话,《家》刊记者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涌动着热乎乎的情感。长眠在烈士塔下的5位烈士啊,16岁花一样年纪的小战士和周连长,你们安息吧,虽然你们为抗日战争的胜利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但你们的精神一直活着,永远激励着我们并在一代代人的身上延续着。
青山处处埋忠骨,诚臣世代留英名。待到风和日丽的某个秋日,牵挂了你们几十年,被你们影响了几十年的老革命们,或许会和我们捧着鲜花带着一家老小前去为您鞠上深深的一躬!
(后记:感谢荣成市民政局副局长冯学勇、优抚安置科科员张玲以及荣成市委老干部局为落实此事付出的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