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阴了一会儿,下了点儿小雨,连地皮都没湿就晴了。晚秋天气,不冷,只是有点凉。

    上午,去商场买了些祭品。下午,在网友的空间里突然发现了《推背图》,看了一下午。据网友说:写此书的袁天罡是未来人,坐着时间快车穿越到了唐代,车坏了,回不去了,寂寞无奈中,根据记忆和见闻写了此书。

    今天,我们虽还没有时间快车,穿越不了,却常常靠书本想象着历史,靠回忆想象着经历。其实这也是穿越,精神的穿越。

    前天,我梦里就穿越了一回,去了姥姥家,给姥爷和姥姥扔了许多钱。晚上给母亲烧纸的时候,给姥爷姥姥也烧了一包。

    姥爷叫张云富,是个极爱张罗的人。屯中大事小情,他都张罗在头里。太姥爷和太姥姥我也印象很深。太姥爷是个很古怪的老头,脑后梳个细细的小辫,整天也听不见他说一句话。太姥姥娘家姓丁,是个很有威严的老太太,会点巫道。他们和大舅一起过。大舅是二姥爷的儿子,很小就没了妈,是太姥爷和太姥姥把他养大的。姥爷家和大舅家住东西屋,那是五间大房子,一家两间半。

    一个秋天,太姥姥没了。院子里搭了灵棚,一直停了七天,还雇了喇叭,吹着很悲伤的调子。

    姥爷哥仨,他排行老大。二姥爷、三姥爷都不如姥爷家日子过得红火。姥姥娘家姓王,住在腰坨子。直到今天,我仿佛才突然明白:原来姥姥就是我们腰坨子人!当年,妈去她的姥家就是去腰坨子。

    其实,理智上我是知道的,但一直没有走心。姥姥的弟弟住在腰坨子小学的西院。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家离学校三里路,午间回不了家,妈让我去舅姥爷家吃午饭。只吃了几顿,舅姥爷就说话了,让我带粮来。我就再也不去了。姥姥为这事把舅姥爷好一顿数落,但我还是不肯去,自己带饭在教室里吃。由于生疏,所以情感上一直没认同那就是姥姥的娘家。

    小时候常跟妈去姥姥家,都是二舅赶着车接送我们。二舅是姥爷的大儿子,叫张有祥,会扎滚鸟的笼子。每到初冬,都有大群的苏雀儿飞过来。二舅就把他的滚笼挂在村后的树林里,傍晚取回来,满笼的苏雀儿 “扑扑棱棱”地乱飞乱撞。

到了姥家,我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老舅。老舅叫张有春,比我大四岁,能带着我到处去玩。有一年,我的乌拉穿漏了底。老舅捡回一个牛头,剥下皮,给我补在了乌拉底上,毛朝外,极抗磨,又穿了两冬才坏。

    母亲排行老大,二姨、三姨、四姨、老姨、二舅母、老舅母,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都对母亲十分尊重,对她们的大外甥自然也格外喜爱。在爱的包围中长大的我,每每想到当年,总是怀恋不已。

    姥家自己一个大院,院墙很高,大门也很结实。门前有几棵大柳树,远远地就能望见树梢。刚解放的时候有贼。二姥爷家的房子在院墙外,每到晚上,二姥爷早早就把牛送进院来。姥爷早早就把大门栓好。谁若是回来晚了,便“叭叭”地拍着门板喊开门。

    姥家那个小屯叫丁家屯,只有十几户人家。屯西是岗子,长着些蒿草和低矮的榆树,荒芜得有些疹人。屯南屯北是农田。屯东一里许,是村政府所在地张家炉。那是个大屯子,有几十户人家。二姨家、四姨家都在那里。小屯人管那叫东街。老舅常带我去东街玩。二姨夫姓韩,老实得见谁都不说话。三姨夫姓江,豪爽好赌。四姨夫姓许,文质彬彬。老姨夫姓王,非常会说话。

    在姥家住得时间久了,又想家,想爷爷,想奶奶,想我的那些小玩伴儿。想家的滋味很难受,胸口憋闷着,嗓子眼儿像堵了团棉花。我家离姥姥家有20里,对孩子说来就像远在天边。坐在姥姥家的院子里,望着头上蓝瓦瓦的天,心痛得直想哭。

    姥姥终于说话了,让二舅明天赶车送我们回家。我就心躁躁地盼着明天是个好天气,别刮风也别下雨,因为刮风下雨都会是姨们和舅母们让妈再住几天的借口。

    院里的鸭子突然“呱呱”地大叫几声,我立刻就跑出去撵鸭子,怕它们把风叫来。夜晚,月亮周围出现个大大的光环。大人们说,那叫风圈,预示着明天要刮大风。我的心便担忧起来,躺在被窝里瞪着眼睛睡不着。那时的窗是用纸糊的,风一吹便“咕哒咕哒”地响。响声越来越大,果然起了大风,好在天明时风停了。

    我早早地跑到院子里去看车。二舅去河滩打鱼了,回来时车上堆着湿漉漉的蒲草,散发着浓烈的鱼腥味儿。早饭吃过了鱼,我和妈就上车回家了。

    路老长老长,老铁车在辙印深深的泥土道上“咣当咣当”地走了很久很久。走一阵,二舅就得跳下车,从挂在车厢上的油瓶里拔出油刷,“吧哒吧哒”地往车轴上叫油。油若是叫得迟了,就会发出“吱吱嘎嘎”的研轴声。

    土路辙深且狭窄,错车格外困难。两车迎面相遇,常会因为谁该给谁让道发生口角。妈不让二舅和人家争执。二舅不听,争得脸红脖子粗。最后,两辆老铁车刮碰着错了过去,让坐在车上的人胆战心惊。妈又得骂上二舅几句。二舅梗着脖子不服。

    总算望着家了,心像开了花一样。我家是碱土地,渗水性差,一进屯就见到处是一片一片的小水洼。老叔迎出来说:“昨晚咱这下雨了。”姥家那没下雨呀!天都不是一块天!我愈加感觉到了姥家的遥远。

    2011年,母亲临终的时候,老舅来了。三姨、三姨夫和他家闺女都来了。二舅去世得早,二舅的儿子和两个闺女也来了。二姨老了,走不动了。四姨早去世了。二舅母、老舅母也早去世了。老姨搬到了很远很远的城里去了……

    退休的前两年,我曾去过姥家一趟。小屯和东街已经连成了一体。原先的那个丁家屯找不到了,想是漂移到时间隧道的另一端去了。

    母亲离世整整两年了,可还时时活在我的心里,连同姥家的那些人、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