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坚忍的性格,我的妻早就死过几回了;如果不是我和妻相扶相携,我们这个家早就没了。在亲戚朋友眼里,我和妻美满幸福,但只有我们俩知道,这全来自于我们之间的不抛弃不放弃。 

                             病魔缠身,我的妻

我的妻名叫齐林真。1964年,林真中专毕业分配到临清县农业局工作,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枣庄师范教书。两人虽远隔千里,但爱神之箭还是把我们紧紧连在了一起。196710月,妻子临近分娩,打电话让我过去。当时正值工宣队进驻学校对“臭老九”进行批斗。我实在鼓不起勇气去请假,只好推说脱不开身。妻子知道我的难处,就没再坚持。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妻子分娩后不久就高烧不退,危在旦夕。当接到病危电报时,我傻了眼。

我急匆匆赶到临清医院,妻子已是昏迷不醒。看着奄奄一息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婴儿,一种极度愧疚之情压得我透不过气来。由于我的胆小怕事,两条鲜活的生命几乎断送在我的手里。那时我暗暗许愿:如果妻子能大难不死,我一定不离不弃,一生一世好好照顾,再也不干那种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傻事了。

医生告诉我,妻子患的是急性黄疸性肝炎(后来证明这是误诊),只要高烧能退下来,生命还有希望。经过半个月的抢救,加之我的精心照料,妻子的体温竟奇迹般地降了下来。医生告诉我,病人须长期休息疗养,一年半载都不能上班。我说:“只要能保住命,就别无他求了。”

出院以后,我先托病友把刚满月的儿子寄养在当地一个农民家里,然后带着妻子回到枣庄休养。但是祸不单行,有一天,妻子突然晕倒在上厕所的路上。幸亏在场的学生老师帮忙,迅速把她送到附近的医院。一位很有经验的大夫十分严肃地告诉我:“病人患的是风湿性心脏病,已经到Ⅲ级,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听了这个“权威”晴天霹雳的消息,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噬啮着我的心灵。妻子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幽幽地安慰我:“大夫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都是我命不好,害得你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听了她的话,我一任眼泪肆意流淌。自己都到这地步了,还在宽慰别人,多么宽广的胸襟!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我在亲戚的帮助下,把妻转院治疗。精湛的医术和良好的治疗条件把妻子又一次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妻子脱离了生命危险。在那个年代,心脏病是一种无法治愈的“富贵病”,既怕气又怕累,还得营养跟得上。这对于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一对年轻夫妻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不仅如此,幼小的孩子还在千里之外的农村寄养着。精神和经济的双重压力把我折磨得骨瘦如柴。好在妻子一天天好起来,尽管经济上十分拮据,我还是咬紧牙关,请了个保姆照顾妻子,然后准备抽空把孩子接到身边喂养。 

在接孩子的路上,我美滋滋地想着父子见面的情景:一周岁多的儿子已学会走路,见了我会吓得到处躲藏,我则会不由分说一把把他抱在怀里让喊爸爸……然而,父子相见的惨状却把我惊呆了:儿子尚不会走路,正扶着案板啃地瓜,小脸蜡黄,浑身皮包着骨头,抱在怀里像棉花一样轻,连牙齿也未长出来。我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一把抱起儿子向车站奔去。回到峄城,第一件事就是带孩子住院输血抢救。看着满嘴像大米饭一样的白泡,医生、护士及同事一致谴责我的“残忍”。我只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经过紧张的抢救治疗,总算又拣回来一条小生命。这时,我身上的担子更重了,既当爹又当妈,洗衣做饭,赶集上店,照顾孩子,伺候病人。好在有保姆帮忙,总算没耽误上班。

                                   坚强忍耐,我的妻

1970年,为了减轻我的负担,妻子执意要求上班。白天她虽然坚持上班,但到晚上严重的心力衰竭造成的心绞痛,常常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有一次,曾给她看过病的医生碰到她,竟惊奇地叫了起来:“天啊,你怎么还活着?”妻子的忍耐力不是一般常人所能想象的。这种超常的忍耐力是她克服一切困难,战胜一切痛苦的法宝,难怪医院的大夫都说她是个“奇人”。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眼看着实在熬不下去了,单位工会主席带她到解放军总医院去检查,医生告诉他们,只有动手术,置换人造心脏瓣膜,才有可能保住性命。但病人年龄偏大,且有二十多年的病史,主动脉瓣和二尖瓣损毁严重,心脏极度变形,因此手术风险很大,要做好充分思想准备。妻子当即斩钉截铁地表示:动手术,尚有一线生存希望;不动手术,只有死路一条。与其痛苦地等死,倒不如冒险一搏。如果手术不成功,就地火化。

经过六个多小时的手术,妻子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主刀大夫对瘫坐在水泥地上的我说:“手术非常成功,请放心。”我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紧紧抓住大夫的手哽噎着说不出话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妻子忍受住伤口带来的巨大疼痛,顽强地积极配合医生和护士的治疗,很快从特护监护室转到重点病房,后又转到普通病房。摆脱了长期疾病的折磨,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快。连主治医生都感叹:“没想到恢复这么快,真是个奇迹。”

出院后不到半年,我的妻又重新走向了工作岗位。正当她踌躇满志地憧憬未来美好生活时,一场始料不及的灾难又降临到她的头上。1993年春天,她在上班的路上被一辆三轮摩托重重撞倒。送到医院一检查,颅脑大出血,必须立即进行开颅手术,取出淤血。主刀医生告诉我,像她这种经过心脏换瓣手术的病人,由于长期服用抗凝药物,打开脑颅取出淤血后,很难止住毛细血管继续渗血,手术后成活的可能性不大。况且淤血部位接近语言中枢神经,即使活下来,也会造成语言障碍。我哀求医生:“只要尽全力抢救,一切后果由我个人承担。”手术在极为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手术,终于取出了淤血,而且止住了毛细血管的继续渗血。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老伴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我惴惴不安地等待她从昏迷中醒来。术后第二天,她开始蠕动着干裂的嘴唇,慢慢睁开双眼,泪水从眼角缓缓流下来。这表明,她的大脑异常清醒。我紧紧抓住她的手,用额头拭去她的眼泪,自己的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洒在她的脸上。在大家的精心照料下,妻子逐渐开始进食,说话,语言功能一点也没受影响。妻子出院后,我断然拒绝了她再去上班的要求,强迫她在家好好保养身体。只要她好好活着,就是全家的福气。

如今,我和妻子已经退休近20年了。我们的晚年生活紧张、规律、充实、有趣。不少亲戚在评论妻子时都说: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此,我和妻会心一笑,因为我们都知道,这“后福”全来自我们之间的“不抛弃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