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957年,第四次全国教育行政会议提出:“勤工俭学”“半工(农)半读”是体现教育方针的一项根本措施,破资本主义思想,立社会主义思想,把学生教育成有社会主义觉悟的人,是学校的基本任务之一。1964年,刘少奇在中共中央召集的党内报告会上又发表了关于《半工半读,亦工亦农》的讲话,就此掀起了高校试行半工半读的高潮。山西大学吕梁分校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开办的。

19664月,山西大学决定由中文、历史、教育三系65级学生到吕梁地区岚县试办分校,实行半农半读。

415日,我们乘大卡车从太原前往岚县,同学们站在车上,一路欢歌激荡,笑语声喧。车行十八盘,山路盘曲而上,下面的车看上面的车宛若要掉下来一样,惹得大家一片惊呼。

我们中文系65级丙班安排在店上村。岚县本就贫穷落后,这店上尤其荒凉偏僻。山像扫帚扫过一样,几乎草都不长,平缓的土丘上,去年的秸秆还在春日的寒风里飘摇,远看细细的,貌似谷草,近看才是玉米秆。春日融融,按季节已经是谷雨,但村里人还没有下地的意思,一溜儿坐在村边的土墙根下晒太阳,捉虱子。

同学们三三两两被安排在老乡家里居住,睡的是土炕,集中起灶吃饭。安顿下以后,按系开了一个会,可以说是战地动员吧。会后,我根据会议精神,在日记上给自己提出了如下要求:

“到岚县要向人民群众学习,做人民群众的学生;在吕梁山上宣传毛泽东思想;帮助群众讲究卫生,扫除文盲,普及教育,移风易俗,我们既要半工半读,又要成为工作队;要发扬‘干打垒’精神,不向上级伸手,不向地方抢资源,不侵犯群众利益;要处理好‘农’‘读’关系,学习毛主席著作,学点汉语知识、农科知识,学习外语,练习写作,参加学术讨论,要结合思想改造学专业;艰苦朴素,闯过生活关,着眼于炼人。”

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怀着这样一种心境,我们开始了半农半读的生涯。我们一边开荒种地、烧砖、烧石灰、修建校舍,一边跟着中央部署搞“文化大革命”。

这一段日子是艰苦而欢欣的。早晨天不明就起来拾粪,背了粪篓从东土峪转到东村,跑了许多的路,收获却很可怜,因为当地骡马等大牲口极有限。种土豆的时候,迎着风沙挎着粪筐撒粪、点种,粪末时不时被风吹到嘴里、眼里,肩上的粪筐刚刚变轻,重新装上粪,就又重重压上了肩。

为了修校舍,我们自己烧砖。烧砖的活儿,我除了没干过拓砖,踩泥、码坯、装窑、出窑都干过。尤其装窑出窑,背上二十多块砖上坡,一趟又一趟咬了牙干,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艰苦是革命者的传家宝,别人能干的我也能干。

烧石灰是在静乐县的河滩上,从河滩拣青石,抬青石,装石灰窑。两人抬一个筐子,一根杠子大茶缸那么粗,抬空筐也不轻松,装上一百多斤的石头。趔趔趄趄站起,跌跌撞撞行进在滚圆的石头蛋中,抬杠磨破了垫肩,磨破了肩膀。左肩破了换右肩,右肩破了双手托着走。手腕吃不消,等不得肩头脱痂,就又重新搁在肩上。一收工大家便急忙收拾家具,说说笑笑洗脸吃饭。流泪是在晚上,一脱衣服,肩头伤口被扯带得钻心般疼痛。虽然这样,我在日记里依然写道:“这将有利于无产阶级思想的生成,要脱资产阶级陈皮换无产阶级新皮,首先自己的血肉之皮得换一换。脱皮,动动就疼。疼让它疼吧,我要坚持脱掉这层皮。”

也有技术活。修房子的时候,老张师傅带我做徒弟。墙修到高处锹够不着,便把泥直接倒到架板上,又没泥包往上掂,我发了愁。张师傅说:“没事,你连锹扔上来吧。”我以为是耍话,不敢扔。几次催促,便扔上去。张师傅左手抓住锹把,右手用瓦刀稳稳托住了盛泥的锹。这一手,惊得我目瞪口呆,对张师傅崇拜得五体投地。扔个二三十次,居然不再失手。便又上到墙上,别人扔我接,几锹下来,便也能稳稳接住。张师傅用忻州话直夸我:“不赖,够个五级工水平了。”

进入六月,“文革”的波澜涌起,部分同学因不满分校领导搞“文革”,开始贴出小字报,中文系党总支则用反右斗争的办法,给同学们分类排队,同学们便分裂为两派,不同意见针锋相对辩论,剑拔弩张。师生关注的重点都不在半农半读上了。

据说,在此期间,有人在总校校园贴出大字报,怀疑办分校的是山西大学党委分散革命力量,是破坏“文化大革命”的一个阴谋。87日,总校来电报,让我们回太原参加文化大革命,分校迅速组织同学们返回总校,吕梁分校也就成了山西大学办学史上的一个小小插曲。